1985年初刚到美国科州丹佛,身上带著$700块美金,当时年轻才24岁加上英文说写流利,心想:「谁怕谁」来著?!就地找个小餐馆名「汉宫」,走路上班,没经验就先做半工,从收桌、包外卖兼洗碗。做了两个星期,炒锅阿明开口了,他说自个儿在台湾开工厂生产「强力黏胶」,因爲资金周转不来倒闭,於是「观光跳机」来美,和一些在餐馆工作跑船的「跳船」来美是一样的意思。带著一副黑边近视眼镜挺斯文又矮胖的阿明说:纪珍,在美国刚开始打餐馆工学习,工作无分贵贱,辛苦一点,钱比当时经济发展中的中华民国台湾赚得更多!」,他又说著:「刚做炒锅,离乡背景,累到人蹲下休息,男儿泪水往肚里吞;但看看隔壁的炒锅来美国拿到农学博士学位,比较国内薪水,决定先在美国做几年炒锅趁年轻赚钱再开餐馆创业....,辗了一笔钱回乡养老不担心!」。当时快40岁的阿明,现在我屈指一算如今也应该是70岁初头的老人了,虽然与我萍水相逢,一面之缘,如流星在人间刹那交会而过,因爲他有了事业的挫败才懂得善用生命的时间重新出发「累积退休金」的想法。人到了中年,竞争市场和体力相继成弱势,过了60,人生财富多寡几乎是盖棺论定。
30几年过去了,眼见耳闻周遭的朋友的人生历程,高低起伏,曾经的功名成就,一旦退休,就靠固定的社安收入加上投资回报安渡日子。在人生路上拼搏一场,若是曾经努力过又何必在乎高低,到头来「赢得财富,输了健康」才是悲伤的结局。我每天早上脑海都会浮现曾经在我人生旅途上不经意中遇上的贵人,一句发人深醒的金玉良言,一句谅解体贴入微的话语,即使不多,都能激励人心,如千军万马抵挡洪流般的逆境。有些朋友对自己的「善言」早已忘得一乾二净,多年後我仍铭记於心。早期我在中餐馆虽然只做了一年多一点,中餐馆毕竟是我初来美国人生地不熟的落脚之处,在异乡如同第二个大家庭,吃得到家乡家餚,共通的语言和文化背景,同是在天涯沦落人的舞台拼搏,心有戚戚焉的幽默。在韩侨的山东中餐馆时,老闆总说我眼明手快,拿了别人企台的菜,害得别桌叁缺一,就差那道菜。大厨在火炉前快马加鞭赶做菜,已是焦头烂耳,为了小费,我不经意嗺菜,犹如踩到地雷,「抓马」的边抓菜边吼,如慈禧太后边的小李子说著:「再嗺!妳自个儿来炒。妳忙得赚小费,咱做得上山下海!」,等到用餐时间过後,大夥的火气降温,人ㄧ轻松下来便是嘻皮笑脸的,立刻展现出江湖的「一笑潣恩仇」的气魄。有几位开餐馆的朋友对英文ㄧ窍不同,胆量不落人後,自己在厨房一锅一铲,请个留学生企台兼带位接电话就这麽做起小本生意,有的合夥做大型餐馆,有的夫唱妇随加叁朋好友凑合起来开中型餐馆。这麽多年下来,打工存些钱後再做餐馆老闆的不甚枚举,所以在当年中餐馆界流行这麽一句话:「可千万别得罪打工的!他们将来就是做老闆的,人得替自己留些後路,前途才能左右缝源!」,也有一些夥计对中餐馆每天近10小时的工作调侃著说:「你要他的钱,他要你的命!」。 我喜欢也怀念在中餐馆打工的日子,在餐馆里没客人时一边拨雪豆一边话家常,忙起来各就各位,分工合作,时间过得超快!在餐馆共事,难免会碰到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夥伴,弱肉强食的态势,与社会上百态人生无差异;但是也可以交到一些品性善良的忘年之交。有趣的是,我的两、三位忘年之交都是30年前在餐馆一起共事的夥伴。短暂的认识,却是一生的陪伴,共同走过养育孩子的坚辛,丧偶的悲伤,即使数年难得一见,心繫对方,一见便欢喜若狂,尽在不言中。人生就是这麽奇特,无形中留下来的都是美好的回忆,活者常相忆,逝者成追忆。 在我的人生中,一年半在中餐馆做全工的时期是我最常「自我对话」与「省思」的时刻。我感激它是我刚来美国所面临前途茫茫时的第一份人生历鍊工作,特别是每年岁末在风雪交加的夜晚,从中餐馆学会做馄饨汤的我,下班後在家一边品嚐热呼呼的鲜汤味儿,一边想著未来的憧憬,窗外美丽白花的雪片让我沉醉在片刻的宁静,忘我的境界,一首「平安夜曲」终是唱走了旧的一年.......。 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己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宋 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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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是民国中期时代在台湾出生( 西元1961年),1949年国军内战失势,很多大陆享负盛名的文人学者随著民国政府来到了台湾。小的时候自己又在军官眷村长大,大人们出口成章,句句成语,说写流利。加上父亲既是武将也是文官,小学才刚识些汉字父亲就叮咛我没事拿起书来唸,读到不认识的字就「有边读边,没边读中间!」。8岁小学二年级父亲替孩子们订了「国语日报」,顺著注音符号唸文章、认汉字。小学开始读一些简单的唐诗宋词,中学开始接触大量散文,现代诗如林语堂的「京华烟云」,胡适「散文选集」,郁达夫「遊记」,朱自清「背影全文」等,在乡土文学方面有黄春明「儿子的大玩偶」、洪醒夫「田莊人」,王祯和「嫁妆一牛车」等,70年代欧美翻译作品更是横扫台湾,年轻学子各各手持书本,爱弹吉它,自编自唱,「校园民歌」诞生;100多年的蕴酿,台湾作家包含了日据时代、战後第一代、战後第二代和第叁代。
台湾不大,土地是科州的六分之一,岛似橘叶状如太平洋上的一片扁舟,叶子上头儿到叶根,高铁一小时四十分锺,巴士行程四小时,飞机45分钟。小的时候,虽然对教课书没多大兴趣,但是对课外书籍可是爱不释手,学生时代最爱传阅,每本书还自己用花纸包好,包护书皮封面。都说日本人爱看书,我的70年代,对岸大陆正在「文化大革命」政治运动,台湾这头年轻人弹吉它自唱,露营,舞会,上学读书,大学生们手持翻译西方哲学书,在校园动不动口中就是「尼采」、「柏拉图」、「亚伯拉德」、「苏格拉底」...唬得人一愣一愣的,好听一点「崇尚西学」,老人家听不懂大骂「小兔仔子们个个崇洋!」。没办法,当时西方文学来势汹汹,内容精采,比起民国蒋介石的「四维八德」、「叁字经」、「孔孟思想」、「文言文」来得有趣得多!最令人头疼得是上了高中或大专院校,竟然死背古代大臣向皇帝进言的「陈情表」,当时72岁德高望重的国文老师,口带浓厚大陆北方方言,唸一句解释一句,交代学子回家朗诵,看著课文注解,一星期後得背得滚瓜烂熟来应付期中考。我欲哭无泪同我爸说:「幹嘛读古文言文?都不用了啊!读读徐志摩的白话文新诗多好啊!」,我爸回答:「中国人呗!祖先的语法不读那读啥啊!?我们从小在河南潢川学堂就是这样子读过来,不就也这麽过来了吗?唸一遍也是读,唸百遍也是读,读多就通了!」。 台湾诗人余光中於2017年12月14日90岁高龄过世,1928年生於南京,1949年因战火於21岁来台,从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赴美留学获爱荷华大学硕士,曾任教台湾、香港及美国多所大学。 他50岁生日那一年豪情万丈写下「50岁以後」,「自喻老骥不伏枥。一晃,26年己逝。如今,奔腾在海峡两岸之间,马力似不只400匹!」。 1992年两岸䦕放交流以来,诗人在破冰之旅後,浅浅的海峡,以来回渡过不下40回。余光中曾説:「我觉得诗和散文像我的两只眼晴一样,要双目并用,才能看到一个立体的世界了。」他用西方的散文与中文互补,掌握英文的句法用在中文来增加中文的弹性,写文章则以白话文为常态,文言文用进来是「求变」的时候,余堪称是最重视音律节奏的台湾现代诗人,有被称为「仙翁诗人」。因爲他的过世,我感觉到我那美丽又诗意的时代又消失了ㄧ截,无限缅怀与感慨! 大陆现在正瀰漫ㄧ股浓浓的老民国情调,它们管这个叫「民国範儿」。「範儿」是北京方言,原是指京剧演员「唱唸做打」的技巧,现代则引申为气质、派头或情调。中国大陆著名画家陈丹青谈起民国範儿,说是人们对民国时代特有气节及礼仪的怀想。而这也就是我最怀念和感恩的时代,虽然儿时物质上不是很富裕,但是精神道德上以读书为主,学习为乐,贫贱而不屈。 林花谢了春红, 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涙,相留醉, 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唐 李煜 我常常忘记自己於12年前从友人手上买下来的五公顷土地,位於科州两大最繁荣的城市,丹佛市(Denver)和科泉市(Colorado springs),两山脉中间的平原地带,由285纵贯公路直通,一路有雪山溶下的溪流,离丹佛一小时半的山区,沿路已形成小社区,甚至有公车站。人类是挺恐怖的,一路把自然生态占为己有,熊妈熊爸只能带著一家大小往西拓荒。
285纵贯道上有露营区,钓鳟鱼池,野生动物区,国家公园,两个水坝大湖区,供应丹佛市,被称为科州最美的公路之一。我那五公顷的不毛之地正对著spinney mountain reservoir水坝湖, 其後头是更大的水坝湖区eleven mile canyon reservoir. 我这个在台北市长大的大姑娘,对这种地方不但不屑一瞧,更是敬而远之。10年前,友人带来认地一次,分不清东南西北,停留三分钟不到就儘快拔腿跑人!park county 区政公所给我一张地图指标,标划出在这1880年的South Park 西部小镇平原上,於1976年将一部分280公顷的地归划成53块平均5公顷(约五甲地或500公亩)的建地。已有几户人家盖屋。South Park西部小镇离山脚下的 Fairplay 观光业的西部淘金小镇约半小时车程,从那儿沿山小路只须22里就到滑雪胜地brenkridge後区,景色非常美丽! 最近有点厌倦市区生活,对汽车,校车,摩托车的噪音反感,突然想到这块地,梦里感觉到它频频向我招手示善,於是我与友人阿英约好,以儿时「远足」的方式沿路开车欣赏风景到那一块地堪察一番。年过五旬,又碰上前些年经济不景气,没了全工倒是有了时间。我与阿英一路回味在台湾四,五零年代成长的过程,那时没瓦斯,没电视,没冰箱的日子,乡下户户养鸡鸭,设猪棚,这些老旧回忆让我们对这块五公顷地莫名其妙的产生无比的兴趣。阿英说可以养牛,我说喝新鲜牛奶;她说养鸡鸭鹅,我说取蛋;她说养猪,我说:这不行,我不杀生。她说种空心菜和地瓜菜,我说:行!抽地下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块地土是黄褐色,表示可种地,不像山区是带矿质的红褐色。 我曾听一友人说,亲戚在新墨西哥州也有五公顷地,亲朋好友几多户架上车房,养鸡种菜,过著与世无争的日子。车房为移动住家,没有地价税,只有五公顷的土地税,亲戚平均分担。吾友Leslie , 父亲从工程师退休二十来年,也有五公顷地在肯萨市州,她每年与父母亲及兄嫂由科州下去四,五趟看看、顺便整理。三年前一场龙捲风把土地上的屋子扫平,保住了地下室。她说父亲喜欢藉著这种机会活动筋骨,找点事做。现在我终於想到我那块不毛之地的好处,心中不禁沾沾自喜! 我们几乎花费一整天的时间,边玩边看,也仔细观察那块土地,我发觉,天地之间岂无容身之地,古人的话说的很有道理。幹嘛一定要往大城市生活的牛角尖钻呢?也难怪一些华尔街被裁员或是退休的中年人会把积蓄去买离郊区一段路的小农场,自养自足,过著单纯安静的日子。现在想起来,在美国这样广阔自然的土地上,能远离都市生活也是很好的退休方式,不是吗? 水满田畴稻叶齐 日光穿树晓烟低 黄莺也爱新凉好 飞过青山影里啼 宋 徐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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