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台北,第一重要的事情是去故宫博物院膜拜。为此我们专门留出了一个整天。大清早就来到了门前,赶在大批游客出现之前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就去排队等着开门。进馆之前,默默地将相机和手机一起锁进存物箱里,以示恭敬。
游客很多,不过书画馆里倒还清静。走近那些铭光蕴彩的名字,揣摩他们笔划之间的意趣风韵。昏暗的光线里,渐渐地流动起深深浅浅的诗意来。"诗是无形画,画是有形诗。" 诗画同源,在中国古代文人画中表现的尤为普遍和自然。我不懂画技,只能静静地站着,感受着。时空合一,心物交融。呵,"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 …… 趁着午饭时的空档,去看瓷器馆。从晚唐看到晚清。再调转头,从晚清看回到晚唐。还是喜欢早期器物的温润古朴。从造型到着色,素洁致净,简敛致雅。高级美!相比之下,晚期的器物就有点儿神志飞扬,很是欢天喜地了。 人气最高的宝物是翡翠白菜和五花肉石。出馆前我专门挤到人群里去看它们。翡翠白菜看上去很费手工很值钱。那块五花肉嘛,我忍到现在,还是说出来吧:真的是很丑啊! 今天的住处跟今天的行程很搭调,圆山饭店。红柱金顶,中国宫殿式建筑。很金碧,很辉煌。大堂和客房也是气度堂皇。可是,大堂正中央却搭了个临时舞台,一群俄罗斯的小姑娘在那里唱歌跳舞,宣传一些俄罗斯来的商品。一片嘈杂中,不禁想到红楼梦里,探春任大观园临时主管期间,把园里的花草树木承包给管家婆子们,以节流创收。真的是窘迫至此了吗? 圆山饭店是当年宋美龄主持设计建造的国宾馆。这里有一间江浙风味的餐厅,叫松鹤厅。想来也是这些国军和眷属们排解舌尖上的乡愁的地方。我们在这里吃下午茶和晚餐。他家的萝卜丝酥饼简直吹弹即破。不小心碰一下,饼皮就塌陷了一大片。红豆松糕是他家的招牌。也许是期望太高,吃到嘴里倒没觉得多少惊喜。味道中规中矩。一碟醉鸡,端上来酒香醇厚,皮紧肉滑。呵,正是从前的滋味!一道干煸竹笋,却完全不知所云。口感和味道都联系不到"笋"这个概念。完全不想再试第二口。 还点了一道红烧下巴,很出色。浓油赤酱中,鱼肉活泛,胶质丰腴。连吃两口,就觉得嘴唇被胶住张不开了。最开心的是周围没有惊奇的眼光,我可以埋头吃掉一整个鱼头!好过瘾!非要挑刺的话,我得说这道菜的品相差了一点点。不知道是酱油不对还是勾芡不对,鱼面上的酱汁乌滞不透亮,看不出鱼的本相了。 我好像有点太过矫情了。别怪我。实在是我老人家在早年间呵,真的吃过不少没有最正宗只有更正宗的江浙菜呢。哦,那时候呀,鱼也好,酒也好,人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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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投位于台北的北面,阳明山脚下。吸引我们的是这里的温泉和风景。北投的图书馆也极有名,绿色生态建筑。好像一座巨大的树屋,很浪漫。正值春末夏初,山上的海芋在开花。这种花我一直叫它马蹄莲,很圣洁的意象。看到成片的马蹄莲盛开在远远近近的山地里,心里一片明媚!
我们住在地热谷附近的山上。这里涌出的热泉是青磺质,澈绿似玉。泉涌成溪,曲折徘徊。溪面上终日雾气氤氲。溪边花木扶疏,栈道通幽,据说很多台湾早期电影都来这里拍外景。 呆在北投的两天里一直阴雨连绵。雨不大,时断时续,云雾翻腾。撑着伞走在石阶小径上,似乎有点琼瑶式的浪漫。这让我感觉浑身不适应。还是背上背包去爬山吧。沿着酒店边的山路往上,就进了阳明山了。路很陡,树木密布。路边的石头和野花被雨水洗得发亮。空气里充满了青草的味道。路过一处日式宅院,名"少帅禅园",是张学良曾经的幽禁之居。这处宅院依着陡峭的山崖而建。布局精致,气韵幽雅。最倾人心的是视野极开阔,俯瞰整个北投。可是,为什么叫"禅园"?张学良不是信仰基督耶稣吗?进了门又发现,这里现在是个吃茶喝酒泡汤的场所。这实在太混乱了!乱得让我的情绪怎么都调不到合适的频道。于是匆匆走过,匆匆离去。确实,后来发现,在这里拍的照片里,竟然没有一张是清晰的! 仔细想想,张学良这个人就是挺混乱的。早年他助力蒋介石,在中原大战中灭了其他新军阀,巩固了南京政府。他因此是蒋介石的恩人。之后又不抵抗,丢了东北老家。然后又劫持蒋介石,要抗日,顺便又成了中国共产党的恩人。可是此番劫持又被苏共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还是乖乖地跟着蒋介石,几乎把牢底坐穿!他是英雄吗?他三观明确吗?张爱玲对他的评价出乎意料的厚道:"他像一般二世祖一样,没真正经过考验,所以对自己没信心,虽然外表看不出。" 我比较不厚道,说他就是个浪荡公子。他对自己的使命,自己的责任,自己的权力,甚至自己的女人,都少有诚忱,多有轻薄。 回到酒店,无聊中翻看酒店介绍。好巧,也在消费名人作广告。说此间酒店是当年张国荣的最爱。我只看过张国荣的一部电影,《霸王别姬》,很多年以前了。还记得他的一个特写镜头,那双眼睛里,充盈着敏感和纯良。再看深一点,便是无边的孤独。当时心中砰然:他不属于这个世界啊!果然…… 天色渐晚,窗外又开始雨声淅沥了。路灯下的街道流动着暖暖的光,还看得见灯影里细细的雨丝。下雨天,容易返潮的不仅仅是屋檐,还有回忆。照余光中的说法, 怕是"即连在梦里,也似乎有把伞撑着。" 这对有睡眠障碍的人来说,实在不轻松。难怪三毛在呼"雨季不再来" …… 来到巴黎,最想去的不是铁塔,卢浮,圣母院,而是Montmartre ,滋养了印象派和现代派艺术的Montmartre ,世界艺术家云集的Montmartre 。曾深深迷恋Maurice Utrillo作品,或者说是着迷他笔下Montmartre 的魅力,我来到Montmartre ,找寻Utrillo 的踪迹。
在巴黎的晴空下看塞纳河波光粼粼,是最相得益彰的。而探访蒙马特高地,则应是阴雨霏霏的日子,淅淅沥沥,迷迷蒙蒙,晕染着鹅卵石的坡道,绵绵雨幕,屏隔了现世的浮杂,带着刚下飞机的昏昏沉沉,恍恍惚惚,轻易地穿越了时间的阻隔,走入Utrillo的世界。 应该是这里。比起百年前雪后的静寂,现在多了熙熙攘攘的游客,多了栉比鳞次的店铺。曾经,Utrillo站在这里,静静与圣心堂对视,在深巷里冥思,用画笔,用色彩记录下彼时的心情。 虽是初到,但似重游。这段楼梯多次出现在Utrillo的画布上。拾阶而上,去买面包,喝咖啡,会朋友,饮小酒,Montmartre 人如静水般波澜不兴的轨迹,画的是Montmartre 的心情。 那天有着和今天一样铅灰色的天空。思绪漂浮,那拾阶而上的人们又是要去向何方?今天步履匆匆的行人又是要去何处呢?雨仍再飘。 毫无知觉地走过街角这座粉红色小楼,即便墙上介绍提到了这栋建筑物的历史。时差颠倒让我十分迟钝,直到走出一段路,才忽然醒悟,这就是有名的pink house. Pink house无数次出现在Utrillo的画笔下。将近一百年了,pink house仍静守一隅。旧日时光总是美好,因为是在记忆和想象之间。回头凝望这美丽的pink house,岁月流转,曾有过多少人走过,曾有多少故事上演,浮动的心情都随风飘散,失落在Montmartre 迷离的雨中。 Lapin Agile,终于来了,早就告诉过自己,如果来巴黎,一定要来这里。一定要独自站在Lapin Agile前面,感受时间压缩的重叠,感受往日的Montmartre 的激情飞扬,灵感碰撞。在坡道上驻足,站在Utrillo曾站过的地方,慢慢举起手,慢慢地抚摸,慢慢地感受,空气中漂浮着太多的气息和影子。 这不起眼的百年小屋藏着那么多故事。这个酒吧从1860年起,就成为风情Montmartre 的一部分。一度因着酒吧少东主在一起抢劫案中被杀,而被称为暗杀酒吧。 但这里注定要和艺术家相连。1875, Andre Gill 给酒吧画了一只从汤锅里跳出的兔子。大家开始把这酒吧叫着 Le Lapin à Gill,吉尔的兔子。逐渐的酒吧被叫做"Cabaret Au Lapin Agile," 狡兔酒吧。虽然原画于1893被盗,但吉尔的兔子作为狡兔酒吧的标识,一直是酒吧外墙的一部分。这只兔子真是好萌,为什么叫狡兔呢?摇摇头,表示不理解。 知道Lapin Agile 是从Picasso 的这幅《Au Lapin Agile》开始。上个世纪初期,Lapin Agile是Montmartre 风云际会的场所,Picasso, Modigliani, Apollinaire,和Utrillo常常在这里为艺术上的问题争论不休,最大的话题就是艺术的意义何在。和喝着咖啡的温和讨论不一样,在酒精作用下的争论,更是火爆,然而现代画派就在小屋中渐渐清晰。 Lapin Agile对Utrillo不仅仅是地理上的故乡,也是灵魂上的憩息地。这里滋养友谊,艺术。所以他一画再画,春夏秋冬,雪雨阴晴。 Lapin Agile也成了后世Montmartre 艺术家的朝圣之地, Fletcher,Mogisse, Toussain也画出他们心中的Lapin Agile。 Lapin Agile蕴藏着无穷灵感。1993 美国喜剧演员Steve Martin, 创造了喜剧Picasso at the Lapin Agile, 毕加索在狡兔酒吧。作家想象了爱因斯坦和毕加索在狡兔酒馆里关于天才和天赋的对话。 Montmartre是艺术家寻梦之地,多少人怀着一鸣惊人的梦想而来。画笔中饱蘸自己理想的张扬。而对Utrillo而言,Montmartre是出生之地,成长之地。Utrillo画下的Montmartre有种开门即望的怡然恬静,Utrillo画下巴黎有着从容不迫的淡然。 Utrillo的母亲是受了伤的马戏团演员,而后成为画室的模特儿,进而成为了画家。他身世扑簌迷离。据说他母亲曾抱着襁褓中的儿子,走进Renoir的画室,Renoir说,这孩子的皮肤颜色太难看,不可能是我的孩子。他母亲也找过Degas。 Degas的回答这孩子长得太难看,怎么可能是我的孩子。这也许是Utrillo永远的痛。他只能属于巴黎,属于Montmartre。Utrillo画巴黎,画Montmartre ,带着亲情般的依恋,无处摆放的惆怅。而他画作前低吟徘徊的人,也是怀着同样的依恋和惆怅。 花莲位于台湾岛的东部,西靠中央山脉,东面太平洋。是台湾面积最大的县。不过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的面积上有居民,其余都是高山深川。少了人世喧嚣,这里就显得风景清奇,风物自然。"碧水澄青黛,危峰耸翠屏。" 轻云薄雾来去无声,施施然在山水间弥漫缭绕。你只要屏息发一会儿呆,就仙气自逸了。
我们住的酒店在海边的陡崖上,看出去海天辽阔。庭院里小径浓荫,很清幽。日落后去走一圈,小风轻软,带着细细的花香。走到一个拐弯处,赫然瞥见一条翠绿的蛇,一米来长,簌簌地在横穿小径。惊得我失声尖叫,踉跄后退。那蛇大概也被吓到,连滚带爬地游到路那边去了。好一会儿我才把魂魄收拢回来。谁想得到,第二天早上,在几乎同一个地方,又遇见几乎相同的一条蛇。同样的戏码再演一遍,双方皆落荒而逃。等我逃到酒店大堂,跟值班经理描述了此般恐怖。他居然眉毛都不抬,只是淡淡地说,"等下叫个人过去看看。" 哈?就这样?他是说我少见多怪吗? 酒店介绍我们参加一个花莲一日游。一部小公务车,一位司机兼导游。同游的除了我和叶静,还有三位台北来的太太,跟我们年纪相仿。太太们神态温婉,语气温存。司机先生要年轻一些,礼貌周到,亲切随和。真的是同胞呢!几乎不需要预热,一车人就聊得笑语盈盈其乐融融了。一整天,司机先生拉着几位姐姐,嘻嘻哈哈地东看山水,西看花草,再去找最好吃的菠萝,最好吃的红豆芋圆冰。好快乐!到底是同根同源,我们八卦起来一点都不生分。明星传闻,两岸局势,股市房市,保健保险,都聊得极投缘。当然最起劲的还是关于美食啦!最开心的就是发现小时侯的洗脑居然如出一辙。我们都曾经是对方噩梦里的"匪"!不是共匪就是蒋匪! 八卦养气安神,此话不虚。回到酒店,便是一夜好眠。天亮前醒来,隐约听到有雷声。跑到阳台上,看到海上的云团里面在闪电。海水平静无澜,云外群星熠熠闪烁。只有海面上的那几朵浮云里,此起彼伏地闪着电光。电光强烈,由里及外地照出云团的丝丝纹理。极美极美!雷声却轻微,完全没有震慑力。头一次体验如此温柔的雷电,心里充满了欣喜。 曦光渐起,电光渐息。群星也开始逐一隐没。看来今天我是看不到流星了。赶紧对着正在出水的太阳许个心愿:"愿亲友安康,世界和平!还有,别让我再遇到那条蛇!" 久居高原的山民,比如我,对大海有着不可理喻的向往。来到台湾,当然要去看海。
七星潭位于花莲北部。据说这里曾经有过一个长勺形的湖,形状类似于北斗七星,故名七星潭。如今这个湖已经不见了,只有一个小镇。小镇不大,街上的房子很古朴很温馨。 这里的海岸线呈月牙状,叫月牙湾,面太平洋。海滩上没有细砂,遍布着砾石。 面对大海的时候,不自觉地就身心放空。"飞涛渺何极,海天相吐吞。" 海天廖阔,茫茫间不见来路,不知归处。只听得见海浪拍岸,一波接着一波,万古不息。 日出时分,看云水缠绵。斜晖透雾,天影明灭交流。曦霞弄彩,浮光匀点微幽。"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真是有万种风情,绕云萦水,却又自在从容。让人不由地祈盼天长地久! 霞收烟留。一只渔船回到岸边,开始卸渔获。空气里飘过一股鱼腥味,似曾相识。呵,那是很多年以前,在外婆住的那个岛上。每次路过鱼市,总是这个味道…… 太鲁阁是台湾第四个成立的国家公园。位于花莲的中央山脉之中,东临太平洋。断崖流水,苍壁锁烟。是个险峻清绝的地方。
从台北去花莲有火车,车程两个半小时。火车票提前十五天在网上预售。不知道什么原因,这趟车的车票出奇的热门,一开售即刻被抢光。当地人说要半夜里等着开售,几台电脑同时下单。抢不到的时候居多。叶静隔着十六个时区,居然一抢即得。实在钦佩她的身手敏捷! 我们住的酒店位于园区深处。依崖傍溪,竹木掩映。庭宇简约清致,沉静大气。他家的餐饮也走清朗之道。食材精细,调味精简。色味皆清。我们两天六餐都在这里,一点也没有感觉乏味。有一款小菜极惊艳。把一种小蛤,泡进酒酱汁里,加蒜头和姜。现泡现吃,非常鲜甜。配白粥一极棒!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去走白杨步道。步道上没有其他人,鸟声清越。还看见猴子在树梢上腾跃。这条道上有七个山洞,需要自带手电。洞里漆黑一团,听得见淅沥的流水声。用手电打量一下四周,只看见岩牙参差,阴影憧憧。顿时觉得汗毛凛凛,不敢再看第二眼。闷着头急急往前冲,心里不住地祈祷。终于冲出山洞。惊魂甫定,一眼又看到路旁的警示牌,"……小心毒蛇毒蜂……"。天!我几乎当场崩溃! 其实胆量这个东西成长得很快的。过了第二第三个洞之后,剩下的走起来就比较从容,几乎可以谈笑风生了。 还去走了燕子口步道,在立雾溪峡谷的岩壁上。这段峡谷是世上最长的一段大理石峡谷。步道的上下都是巉岩绝壁。很多游客都戴着安全头盔,怕有落石。"断崖千仞碧,下有寒泉落。" 直立的崖壁下,一条碧蓝的溪水蜿蜒流泻。就是这条细细的流水切割出了这道深深的峡谷。滴水穿石,真是由不得你不信! 清水断崖,是山和海会合的地方。山崖陡峭,几近垂直地插入太平洋。海水翻腾,无边无垠。天水相接处,云烟沸涌。旁边的小姑娘介绍说,"天气好的时候,这里的天水之间,可以看出十七道不同色度的蓝。不巧今天阴雨,我们就只能看到五十度灰了。" 哈!好一个调皮的姑娘!皮得很高级呢! 还是忍不住地遗憾。那十七道蓝色,该有多美呢? 时差作怪。我们4点不到就都醒了,再无睡意。于是商量着找个开阔的地方看早霞。在地图上划拉了一圈,点到中正纪念堂。
月沉星稀。大堂的值班替我们叫了计程车。司机看了我们一眼,不多话,沉默地开车。整个城市在沉睡。街道显的过于宽阔而宁静。 很异样的感觉。 车子停到了一座硕大的牌楼下,我们下车。跟想象的不一样,这里没有照射灯。几座宏大的建筑隐约地藏在夜色里,森森的。司机幽幽地开口说:"太早了!" 咦?刚才他怎么不说? 离天亮还有近一个小时。坐等一座城市慢慢醒来,倒也不失情趣。顺便还可以聊聊八卦。 其实我对中正先生基本无感。小时侯被洗脑,洗出来的老蒋是一副匪相。后来读了一些书,才知道其实老蒋先生也是个伟岸男子,英武不掩儒雅。面相上说他是龟相,也就是王者相。好巧不巧的,遇到个对手偏偏是男生女相,即帝相,还专克龟!真是"既生瑜何生亮"!一对冤家一世相斗,终于还是尘归尘土归土。各自躺进各自的堂。可怜草芥百姓,被他们折腾得同室操戈,同胞相戮。多少人家妻离子散,一生隔海相望,终不得团圆。这笔帐,怎么算呢? 倒是小蒋先生,我对他敬慕有加。我认识的台湾朋友都爱他,说他开明亲民且有行动力。我更倾慕于他的人生理想。他用自己手中的集权,彻底终结了蒋家王朝,奠基了平等的公民社会。在我的字典里,这就是进步,这就是了不起! 夜色渐退,东方渐明。"君看云薄处,曦影如隔绡。" 晨光熹微里,花蘸露明,鸟吟风轻,处处平和欢喜。变幻的光影中,那几座建筑逐一显现,自是庄严华美。诺大的广场上,出现了零星几个晃动的人影。他们在晨练。 天光大开。太阳开始发热。我们转向绿荫街巷,开始无目的的闲逛。路过一家大饼油条店,据说是当今网红。经常需要排队个把小时。这会儿六点刚过,队伍里只有十来个人。那就排吧!坐下来吃早餐的,大多是学生或者小白领。都有点睡眼惺忪,但咀嚼快速。这家的大饼酥软,油条松脆,真是绝配!那碗咸豆浆,絮絮的,加了香菜和榨菜,飘着几朵老油条。很是醒胃。 呵,台北, 早上好! 12个小时飞行,到达台北桃园机场。
第一感觉是闷和热。快速脱掉外套,一件T恤刚刚好。转眼看看周围的同胞,或者穿厚夹克,或者穿薄羽绒衣,且都安之若素。不禁暗自忖度自己是不是太过彪悍了? 台北的捷运(就是地铁)整洁有序,一班车就直接送我们到了酒店的地下。可是从地下升到地面,就不那么直接了。转了N道弯,上了N个扶梯,问了N+1个小帅哥,才终于进到酒店大堂。一身汗! 别批我性别歧视啊!台湾小美女们的口音都温婉纤弱,几乎上气不接下气。我见犹怜,实在怕累着她们。小帅哥们斯文儒雅,底气要稍微充足一些。老身我比较听得明白。而已! 住处安顿好,逛吃即刻启步! 永康街是条美食街。招牌就是鼎泰丰。作家韩良露说,这里有"文化的幽光,却可让旅人照见心灵,看见台北不一样的价值。" 这个幽光,加上美食,太吸引我了! 华灯初上。除开鼎泰丰的长队,永康街里还算清静。嵌着青苔的街沿步阶,隐在店铺的灯光里,幽幽的,有点时光迷离的意思。咖啡馆,茶叶铺,甜食店,面饼摊,手艺坊,都门面素洁,安静地等着客人。几处老房子,廊檐斑驳,老树虬枝。脱漆的门窗里透出暖暖的光。"世间几见劫灰飞,老屋依前对落晖"。我喜欢亲近老房子老院落,它们予我心安。 转角处,迎面一幅大红招牌,"吃饭"!简单粗暴,却直击心灵。拗不过委屈了十多个小时的肠胃,急忙应召而去。这家叫"吃饭食堂",经营怀旧妈妈菜,手法古朴。一客爆香猪肝,端上来酱香焦香蓬勃四溢,肝片厚实软嫩。真是鲜香交织,让人停不下筷子。再叫一碗酱油拌饭。碗中米粒莹润,飘出一缕缕猪油香。扒一口下肚,嗯~,久违的好味道!"谁家野菜饭炊香,正是江南寒食。" 一股踏实的安全感悄然而生。呵 ,也是久违了啊!抬起头看看四周,发现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有酱油拌饭。心中于是更感踏实。看起来苦孩子出身的真是不少呢! 夜阑风轻,不知名的花香时断时续。时差开始显灵,我们精神抖擞。怎么办呢?看那边水果摊上色彩迷人。拎一袋回去作宵夜吧! 不知当初是有意还是无心,居里研究所离圣贤祠非常近,在Rue d'Ulm旁的小楼里。小楼平常,与周围一片同样有着岁月沧桑的楼群比邻,如果不刻意寻找,是很容易忽略了外墙上方的标识,Institut Curie。
说没有明显标示也不尽正确,和Rue d'Ulm相交的僻静横街,是Rue Pierre et Marie Curie,以居里夫妇命名的街道。门牌下的红色纪念牌上写着:三位诺贝尔物理学和化学奖得主领导过的实验室。上面有居里夫人,她大女儿和她大女婿Irène和Joliot-Curie的名字。是的,除了居里夫人,她大女儿夫妇也是诺贝尔得主,获得了1935年诺贝尔化学奖。 老房子的好处是无论岁月如何流转,始终在尘世里有个明明白白的物证,由不得生出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的感慨。在楼前徘徊,走在居里夫人曾踏过的小径,心里多出几分亲近,也有万般感触,霎那间,竟然湿了目。旁边人笑问,巴巴地到此朝圣,可知道镭的英文如何写?听了这话,不禁莞尔,镭自然不会拼,可也自不量力地做过女物理学家的梦呢 。 那是小学四五年级光景,科学的春天来临了,一扇叫科学的门打开了,而在此之前,我们这代人对科学的了解只限于米丘林和巴甫洛夫。仍依稀记得当年读居里夫人传时的热血沸腾,当下立下做物理学家的宏愿。居里夫人求学代,生活窘迫到以胡萝卜充饥,为了和偶像贴近,开始强迫自己吃一直深恶痛绝的胡萝卜。传记中描述居里夫人小屋寒冷,需要穿上所有衣服睡觉,还在被子上压上椅子御寒,就理所当然冬天拒绝换厚被子,全身披挂上床睡觉,以为如此便能成就理想。那真是天真又傻气的年龄。 岁月荏苒,渐渐明白,有初心只是开始,成为物理学家不但需要勤奋,更需要非凡的天分。直至今日,女物理学家仍是我高山仰止的职业。今天来到居里研究所自然有朝圣的意味。 暮春,巴黎难得的晴好日子。居里研究所展室里只有两三个参观者。自古圣贤多寂寞,比起人头涌动的香街和铁塔,这儿从来不是旅游热点。四周墙上是一些图文史料,展示居里夫妇大事年表,还有当年居里夫妇自制的实验器材。展室一部分是居里夫人的当年办公室和实验室,房间不大,大约二十平方,放满了实验器材。空间局促得令人惊讶。当然这比起当年她和皮埃尔发现和提炼镭的实验室要好很多。那儿算不上实验室。一间废弃的木棚,雨天漏雨,夏天闷热,冬天阴冷。没有研究经费,他们自己掏钱购置必备的仪器装置和实验材料。木棚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松木桌和几个炉台、气灯。没有助手,居里夫人必须自己用一根和自己体重体重不相上下的大铁棒去搅动沸腾的沥青铀矿,忍受实验产生的刺鼻呛人的有毒气体。而新元素的发现,新学科的创立就这样诞生。 现在所看到的居里研究所的建立也是历经波折,居里夫妇在获得诺贝尔物理奖后,向巴黎大学要求,建立专门实验室继续更深入的研究。巴黎大学出于扩大学校影响的考量,更希望居里开设一门新专业。在皮埃尔去世,居里夫人接任巴黎大学的教职后,力陈实验室是进一步研究放射性这个新的科学发现所不可或缺的。可巴黎大学仍屡次拒绝了她的建议。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一门新学科创建人,特别在注重实验的物理领域,连一个可供其进行实验研究的好实验室都没有,听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这种态度连Pasteur Institute科学家们都忿忿不平了,他们表示愿意为居里夫人提供她所需要的工作环境。巴黎大学才在1910年匆忙同意,为居里夫人提供专门的研究所。这是她获得诺贝尔物理奖后的第七年。 居里夫人创立的这所研究所日后成为世界著名四大反射研究所之一,在放射性研究和应用领域卓有建树,走出四名诺贝尔得主。而居里家族本身也成了诺贝尔历史上的居里传奇,算上二女婿的诺贝尔和平奖,居里家族有五位诺贝尔获得者。 居里夫人喜欢自然,喜欢树木葱茏,喜欢绿草茵茵,她和皮埃尔最喜欢的休闲,就是在巴黎近郊骑车,或带着女儿们在大自然里玩耍,培养对生活的好奇心。博物馆后面有座小小的花园,不爱交际的她喜欢在实验的间隙来此小憩,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心血。她手植了菩提树,枫树,开辟了花圃,种上了玫瑰。一战中德国人炮轰巴黎时,她仍买花种花,曾经几发炮弹就落在花圃不远处,让她记忆深刻,记录在她自传里。 午后的花园轻风阵阵,花香袅袅,露台上放着居里夫人的半身像,她面对花园在沉思。身为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女性,为了科研,她面对的是社会对女性的种种偏见和阻碍,也因为她波兰移民身份受到怀疑,甚至不公的待遇。她为了自己的实验得到资助,曾申请成为法国科学院院士,而在一番激烈辩论之后,因为女性的身份,她以几票落选。但就在同年底,她再次以自己的成就,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成了获得两次诺贝尔奖的第一人,也是迄今为止,获得不同领域诺贝尔奖的唯一。她以自己在科学领域的成就,重新定义了女性在社会中能发挥的作用,也启发女性对自身的认识。在她写的《皮埃尔 居里传》里,她没有为自身的不公而愤怒,只是惋惜种种障碍和阻扰,影响了研究上可能的新发现,呼吁社会对科学研究的重视,和对科学工作者的支持。 从中国到美国,职场中也曾遭遇过女性和移民身份所带来的困惑,也曾有过满心的愤怒,无奈和灰心。少时读居里夫人自传,为她的成就而激动,现在则更多体味出她字里行间那些为了突破人为阻碍,而付出的努力和艰辛。现实不总是我们眼中的公平存在,除了上街和抗争,我们也需要有所付出,具备与所要求权益所相称的能力。突然觉得居里夫人内在与愚公移山的类同:以个体一生的努力,也许无法抵达我们的理想国,但代代薪传的理想,是生存意义所在。 而理想坚守从来都是有代价的,为了专注科学研究,居里夫妇一度生活难以为继。当镭被发现,并确定其在医学治疗的作用后,居里夫妇无偿公布了镭的提炼方法,即使清楚利用自己发明获得的经济利益,可以使他们拥有梦寐以求的实验室。她把各类奖金全数捐献给所属的科研机构,自己甘于清贫的生活。他们夫妇都曾被提名授予法国荣誉骑士勋章,淡泊名利的居里拒绝了这一荣誉。正如爱因斯坦感叹那样,居里夫人大概是世上唯一不为名利腐蚀的人。 她在自传中说过:"一个人在条件不甚满意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想办法改善条件,心情愉快地工作。" 外在的条件不能局限内心飞翔的高度。伟大的人和庸碌之辈的区别在于对理想的热情和执着。 1995年 居里夫妇的灵柩被移入圣贤祠,他们是实至名归的圣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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