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小赖快30年,两人见面不超过10次。30岁初头的他,在那个80年代,餐馆打工几年後都想开一家餐馆,无论是合夥方式或买股投资方式都行,有钱大家赚。小赖是台湾宜兰人,和我母亲一样,所以当时对他有一种同乡又是海外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加上他又爱看各种神机妙算和近代史的书籍,所以我在他面前是不敢胡吹乱扯的。几位朋友都称小赖作风如「黑帮老大」,面恶心善;客人吃饭支票跳票,再跳一次,他就不客气了。有一回在法庭外,对方律师脑怒了他,挑兴的说:不准碰我,过来试试看!被逼的「狗急跳墙」,二话不说,赖兄还是把对方律师推了一下,事後赔款$500美金大洋。
开了餐馆约5,6年,小赖算了一下,租金每月$7000多,10年合约下来光是付出房租快80万美金,辛辛苦苦的劳力钱,还要支付食材和员工薪水等,一转眼人就会到了中年,鉴於此,他就卖掉餐馆,离开丹佛市,转战到靠近科泉市(Colorado Springs),购买了连自住加上九间房的小型「汽车旅馆」- Motel.来经营。此一去,我和他各忙各的事,光阴似箭,20年就过去了。 其间我也偶尔去帮忙另一位夫妇朋友,先生是退役中尉中华民国陆军,太太曾在东海大学任教,为了孩子的气喘不适合住在气候闷热的台北,於是80年初,举家迁居气候乾燥,四季分明大陆性气候的丹佛。来到丹佛人生地不熟,餐馆工太累不适应,於是买了汽车旅馆,位在当时有名「男盗女娼」的15街的上头,叁两头不时有流莺,巡警,毒贩进进出出,隔壁汽车旅馆是一位女中豪傑的韩国大婶自行管理,看起来容易,但是不到一年的光景,我这位刘姓180公分高的六呎大汉,两颗大门牙活活被毒瘾发作的房客打掉,不黯英语的他,小女子我得知消息後,自告奋勇陪他上法庭,对方假报姓名,又不出庭,至法律於外,於是市政府补偿装两颗假门牙,纳税人付钱。自此之後,一家四口颤颤惊惊经营3年後打退堂鼓卖店。 再看到小赖已是20年後的事情了,当时62岁的他是鳏夫一位,孩子大学毕业各自就业,他保养有术,家里养了叁条大狼犬护门有术,对不善来者马上显出兇神恶煞的样子。除了一位助手,赖兄一人搞定,从到二手货店买桌椅,廉价日用品供卖房客,录相带....。九间房舍晚晚客满,但是都是贩毒嫖客或街角乞讨落魄人士,偶尔还有警察打破窗门放催泪弹逼出犯案人,此刻赖兄乃小市民一位,律师费过高,拖时费神,只好自认倒霉,自行修理。为了应付这堆社会阴暗角落,五花八门的各种肤色人种,小赖家中有七首,短枪加步枪,必要时可以「亮」它两下,唬唬那些虎背熊腰的大汉。曾有位客人因酒醉猝死房间,另一位因爲和同居人争执後,被水果刀往心脏ㄧ插下去,20分钟後不治身亡....。听了这些片段,我不得不对赖兄另眼相看,此行业「非他末属」,非常人能做。他总是说著:为了生活,选了这个行业也是身不由己!他还揶揄自称:「所有经营汽车旅馆的遗难杂症,我赖某人都能处理和拿出处方来!」 今年二月,小赖终於卖掉了汽车旅馆和早年投资的土地迈向退休,上星期我与退休的好友开车到他的新宅探望,看著他无事ㄧ身轻,想想自己也接近退休之年,能避过病魔,保持健康的朋友是屈指可数,时间与空间在我们这ㄧ群,趁年轻奋鬥,养家糊口时把我们区隔各别东西,再次见面後已是鬓毛衰,除了感叹时光飞逝,亦幸庆重逢,所有一切经历只能尽在不言中。 晓觉芳檐片月低, 依稀乡国梦中迷。 世间何物催人老? 半是鸡声半马蹄。 清 王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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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清早居住在台湾的小妹念慈,她在脸书上的家庭信息留言「大姨妈过逝,心脏衰竭,没做侵入性急救」。居住在宜兰一辈子的大姨妈, 她的孩子们各各会读书,北上联考,前叁志愿,不是「台湾大学」,「政治大学」,就是「师範大学」。回忆起半世纪前,大姨妈总是在我懞懂又不太懂事的时候跟我唠叨著说:身为家中长女,才13岁多一点,身上揹著妹妹,还要劈柴取火,在炉灶煮一家子的菜,没能上学,一辈子的遗憾!没想到,自己和外婆一样,媒妁之言,没有自由恋爱的新潮权力,就这麽嫁给又矮又醜的「木匠」大姨丈。听说跑回娘家向她的阿娘(闽南语母亲之意)哭诉,外婆回她ㄧ句:丈夫美醜不重要,把妳娶配给他是因爲他有ㄧ技之长,妳可就饿不著!英俊的脸庞可不能当饭吃。
我小的时候不太亲大姨妈,总嫌她小气。每次穿著小木屐鞋(日本拖鞋)的我,咔塔咔搭地走到大姨妈家,总是没得吃。吵著她买ㄧ个铁碗装的「杏仁冻」或「花生糖麻吉」,她就说:「没钱!」。 可是每当我的国军爸爸回宜兰接我,她可是跑第一个要「领赏」的。总是说:「孩子要上学,需要一点钱帮忙。」我只看到父亲多多少少分给阿姨,叔叔们一些钱,然候大舅会送我们到宜兰火车站塔车回台北。临行前,我最忘不了就是大舅妈用著不太灵光的国语叫我要听话,说著笑著就泪水盈眶。那一回妈生病了,进出「精神疗养院」几趟,还好婆家的人帮忙,全家出动,宜兰-台北全年跑。每位姨妈,舅妈和小阿姨都疼我和哥哥,视爲己出,就是我大姨妈捨不得买点心给我。 大姨妈家窄小阴暗,跨过小门槛就是硬泥地,我总是看见大姨丈闷不吭声在刨木块,姨丈很老实,那一回的老实男人是吐不出话儿来,看到小孩子们来串门子就开心,姨丈应该是不太识字,也不会说国语,只瞧著他微笑点头。那相夫教子的事情可都是大姨妈一肩扛起,当她的孩子们上台北参加全国大专联考,各各「金榜提名」,她到外婆家可更勤了,因爲舅舅和舅妈们都竖著手指头称讚她,她可是走路「带风」的呀! 20几年没见到大姨妈了,当时见到她还是在外婆的丧礼上,她那满头灰白的烫捲髮,没有太多的言语,她又对我说了:「大家庭的女孩子中,我最辛苦,这麽小就要洗衣砍柴,洗菜煮饭,最不得宠....。」,我从小到大到,到爲人之母,好像就只从大姨妈口中听过这同样的话一遍又一遍的重覆,我总在纳闷猜想著她的一生究竟是怎麽了?听说到後来几年,大家都不爱听她讲话了。随著时间消逝,这20几年,外婆四个女儿,四个儿子都一一过世,仅剩下大舅,四舅和小阿姨。我的回忆,50年的光景,人事全非。无形中,我感觉到我的生命也随著亲人和长辈们从世间的消失正在缩减,特别是年过半百的时光简直是愈过愈快。朋友一见面,不是晚辈结婚的「红包」,就是长辈丧礼的「白包」。 大姨妈走,今早我又开始从自己的记忆中寻找她的踪迹,想著她那身为女人而无可奈何的大时代,像一齣戏,一个段子,一个角色,剧本一上就跟著唸....。如果她生在现在的时空,或许她可以自由自在实现自己的梦想,她的聪慧没有机会实现,却把梦想留给了下一代。想到这儿,她的音容在我脑海中打转,我开始细细,慢慢地咀嚼她留给我的回忆,真想再次从梦中随著时光遂道回到儿时,即始是一场短暂的春梦......。 稚子牵衣问, 归来何太迟? 共谁争岁月, 赢得鬓边丝? 唐 杜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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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纪珍女士近照 Archives
August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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