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清早居住在台湾的小妹念慈,她在脸书上的家庭信息留言「大姨妈过逝,心脏衰竭,没做侵入性急救」。居住在宜兰一辈子的大姨妈, 她的孩子们各各会读书,北上联考,前叁志愿,不是「台湾大学」,「政治大学」,就是「师範大学」。回忆起半世纪前,大姨妈总是在我懞懂又不太懂事的时候跟我唠叨著说:身为家中长女,才13岁多一点,身上揹著妹妹,还要劈柴取火,在炉灶煮一家子的菜,没能上学,一辈子的遗憾!没想到,自己和外婆一样,媒妁之言,没有自由恋爱的新潮权力,就这麽嫁给又矮又醜的「木匠」大姨丈。听说跑回娘家向她的阿娘(闽南语母亲之意)哭诉,外婆回她ㄧ句:丈夫美醜不重要,把妳娶配给他是因爲他有ㄧ技之长,妳可就饿不著!英俊的脸庞可不能当饭吃。
我小的时候不太亲大姨妈,总嫌她小气。每次穿著小木屐鞋(日本拖鞋)的我,咔塔咔搭地走到大姨妈家,总是没得吃。吵著她买ㄧ个铁碗装的「杏仁冻」或「花生糖麻吉」,她就说:「没钱!」。 可是每当我的国军爸爸回宜兰接我,她可是跑第一个要「领赏」的。总是说:「孩子要上学,需要一点钱帮忙。」我只看到父亲多多少少分给阿姨,叔叔们一些钱,然候大舅会送我们到宜兰火车站塔车回台北。临行前,我最忘不了就是大舅妈用著不太灵光的国语叫我要听话,说著笑著就泪水盈眶。那一回妈生病了,进出「精神疗养院」几趟,还好婆家的人帮忙,全家出动,宜兰-台北全年跑。每位姨妈,舅妈和小阿姨都疼我和哥哥,视爲己出,就是我大姨妈捨不得买点心给我。 大姨妈家窄小阴暗,跨过小门槛就是硬泥地,我总是看见大姨丈闷不吭声在刨木块,姨丈很老实,那一回的老实男人是吐不出话儿来,看到小孩子们来串门子就开心,姨丈应该是不太识字,也不会说国语,只瞧著他微笑点头。那相夫教子的事情可都是大姨妈一肩扛起,当她的孩子们上台北参加全国大专联考,各各「金榜提名」,她到外婆家可更勤了,因爲舅舅和舅妈们都竖著手指头称讚她,她可是走路「带风」的呀! 20几年没见到大姨妈了,当时见到她还是在外婆的丧礼上,她那满头灰白的烫捲髮,没有太多的言语,她又对我说了:「大家庭的女孩子中,我最辛苦,这麽小就要洗衣砍柴,洗菜煮饭,最不得宠....。」,我从小到大到,到爲人之母,好像就只从大姨妈口中听过这同样的话一遍又一遍的重覆,我总在纳闷猜想著她的一生究竟是怎麽了?听说到後来几年,大家都不爱听她讲话了。随著时间消逝,这20几年,外婆四个女儿,四个儿子都一一过世,仅剩下大舅,四舅和小阿姨。我的回忆,50年的光景,人事全非。无形中,我感觉到我的生命也随著亲人和长辈们从世间的消失正在缩减,特别是年过半百的时光简直是愈过愈快。朋友一见面,不是晚辈结婚的「红包」,就是长辈丧礼的「白包」。 大姨妈走,今早我又开始从自己的记忆中寻找她的踪迹,想著她那身为女人而无可奈何的大时代,像一齣戏,一个段子,一个角色,剧本一上就跟著唸....。如果她生在现在的时空,或许她可以自由自在实现自己的梦想,她的聪慧没有机会实现,却把梦想留给了下一代。想到这儿,她的音容在我脑海中打转,我开始细细,慢慢地咀嚼她留给我的回忆,真想再次从梦中随著时光遂道回到儿时,即始是一场短暂的春梦......。 稚子牵衣问, 归来何太迟? 共谁争岁月, 赢得鬓边丝? 唐 杜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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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纪珍女士近照 Archives
August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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