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阿姨,
您在2018年11月3日中午由「华美协会」举办的研讨会毕幕後,擎著拐杖慢慢地递给我一封亲笔信,85岁高龄的您在会场一小时半的时间,用原子笔慢慢勾勒出深情熟悉的文字简单地自我介绍,阐述早在1990年间和先生从北京来丹佛探望儿子时就陆陆续续读了一些我的文章,读到2003年左右,我突然从写作中消声匿迹整整13年。读著您的信,看著您微微抖动的笔迹,我情不自禁地想起了我父亲的字迹,那些已尘封多年的手稿加上父亲的评语似乎早在我的记忆中被掩埋;然而,您的一封信开始唤起我那些年不沾笔墨、懵懵懂懂的日子.....。时间飞快得惊人,当您开始读我的文章时正是我现在57岁的年龄,而当时的自己也才28岁近29岁罢了,怎麽似乎一眨眼的功夫,您在信中称自己是「日落西山,老眼昏花、手脑不听使唤,提笔忘字,进出离不开步行车或拐杖的85岁残疾老人了」? 吴阿姨,但是那岁月也没能饶过我呀!再2个月,我就50有8,虚岁59,谁又想得出、记得住自己曾经是「如花岁月」那一段的年轻日子呢?! 「写作」从来不是我人生追求的目标,所以上学时也不把它当ㄧ回事!从小在眷村长大就喜欢读读课外书籍,租漫画书看看,加上国军军官眷村,伯伯们个个「出口成章」,我耳濡目染,自然就听如说,说如写,所以就这麽顺理成章地没事投稿到报社碰碰运气。25岁ㄧ篇「异域缘」登上整版的台湾「中央副刊」,大年初一,父亲正在台北家中磕瓜子,读到这篇文章心有灵犀打一通长途电话到丹佛,问我是否投稿给中央副刊,我问:「怎麽啦?」,他急忙说著:「正好报社春节无稿件,妳的稿子被拿来垫底,登上了!」;之後父亲来美国同我住在一起後,一些文章被登上世界日报,都是父亲读到,然後剪下来放到我跟前,一语不发。 事後开玩笑地说:「文从胡话起,诗从狗屁来!还真有妳的。」我没有保留自己被刊登文章的习惯,反正又不出书,也不会把太多精力放在写作上。但是「写作」是我和父亲之间最亲密的沟通,尤其是父亲与我生活在一起的7年岁月里,我变得特别的爱写,散文为他而写,诗词为他而作。写完後连我的先生都让我口译成英文给他听,那些日子我洋溢在知我又读懂我的父亲和先生的幸福中,更是两位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人生好景不常」,吴阿姨您在信中提到自己的父亲为了挽救破碎的家园,不惜远涉重洋赴法国当劳工,其间漂流欧洲诸国,回到家乡後已是60岁法定退休年龄,却是积极带头支援外迁(由上海迁到湖南),就在70岁退休前两天遭遇不测,因公殉职,亡命它乡,当时全家人在上海还等著他回乡一起吃上个年夜饭。 由於您的父亲和我的父亲出生家庭背景,从事工作和经历不同,所以两位父亲的命运枯荣也不一。但是由您颤抖的笔迹足以让我感受到即使您已是白髮苍苍的老人,提及已逝去多年的父亲,对他的怀念至诚至深。而我呢?!父亲於2002年过世,隔年先生也因病过世,我伤心欲绝,写作的动力瞬间崩溃,心里想著:「知音」都没了,我还写什麽?!连家都不想回了!彩色的世界变成黑白,冷冷清清、凄凄凉凉。本来活在春花秋月的诗意里,突然间要面对现实的生活和人间的冷暖,小桥流水是笔下;严酷寒冬是生活,甘脆就「封笔」,好好地过著「真实的生活」。2012年外州友人的报社向我「邀稿」,结果写了几篇就写不下去了,因爲孤单忙碌的生活让我无法沉思或去品味美丽的事物,更让思绪无法集中。就这麽一转眼,13年过去了,孩子大学毕业,开始了她的教师生涯。 我感觉到了岁月的仓促,日子平凡的渡过,,无奈啊!那就这麽辗转地过掉馀生吧! 感谢科州「新华报」於2016年初邀稿,让我再次提起勇气从人生的悲欢离合中走出来。吴阿姨,今天把您的信再好好地读了ㄧ遍,难得您还惦记著那些20多年前我随兴写的散文,小品文,好似把我这20多年的记忆重新又串连了起来......。 那天我看著您提著拐杖徒步离开会场的背影,就在那一刻,我终於瞭解,即使时光带走了我挚爱的父亲和先生,封笔了13年之久,您的一封手稿,短暂的交谈,让我敞开了心胸,因爲有您这样的读者,才能让我从多年的失亲悲痛後,渐渐地从写作中还原了自我。 谢谢您! 朱弦悄,知音少,天若有情应老。 劝君看取利名埸,今古梦茫茫。 北宋 晏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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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纪珍女士近照 Archives
August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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