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本地作家方诺和大家分享她的一篇游记,“2017环游 - 巴黎篇 - 居里夫人的放射性”。
不知当初是有意还是无心,居里研究所离圣贤祠非常近,在Rue d'Ulm旁的小楼里。小楼平常,与周围一片同样有着岁月沧桑的楼群比邻,如果不刻意寻找,是很容易忽略了外墙上方的标识,Institut Curie。 说没有明显标示也不尽正确,和Rue d'Ulm相交的僻静横街,是Rue Pierre et Marie Curie,以居里夫妇命名的街道。门牌下的红色纪念牌上写着:三位诺贝尔物理学和化学奖得主领导过的实验室。上面有居里夫人,她大女儿和她大女婿Irène和Joliot-Curie的名字。是的,除了居里夫人,她大女儿夫妇也是诺贝尔得主,获得了1935年诺贝尔化学奖。 老房子的好处是无论岁月如何流转,始终在尘世里有个明明白白的物证,由不得生出绿窗明月在,青史古人空的感慨。在楼前徘徊,走在居里夫人曾踏过的小径,心里多出几分亲近,也有万般感触,霎那间,竟然湿了目。旁边人笑问,巴巴地到此朝圣,可知道镭的英文如何写?听了这话,不禁莞尔,镭自然不会拼,可也自不量力地做过女物理学家的梦呢。 那是小学四五年级光景,科学的春天来临了,一扇叫科学的门打开了,而在此之前,我们这代人对科学的了解只限于米丘林和巴甫洛夫。仍依稀记得当年读居里夫人传时的热血沸腾,当下立下做物理学家的宏愿。居里夫人求学代,生活窘迫到以胡萝卜充饥,为了和偶像贴近,开始强迫自己吃一直深恶痛绝的胡萝卜。传记中描述居里夫人小屋寒冷,需要穿上所有衣服睡觉,还在被子上压上椅子御寒,就理所当然冬天拒绝换厚被子,全身披挂上床睡觉,以为如此便能成就理想。那真是天真又傻气的年龄。 岁月荏苒,渐渐明白,有初心只是开始,成为物理学家不但需要勤奋,更需要非凡的天分。直至今日,女物理学家仍是我高山仰止的职业。今天来到居里研究所自然有朝圣的意味。 暮春,巴黎难得的晴好日子。居里研究所展室里只有两三个参观者。自古圣贤多寂寞,比起人头涌动的香街和铁塔,这儿从来不是旅游热点。四周墙上是一些图文史料,展示居里夫妇大事年表,还有当年居里夫妇自制的实验器材。展室一部分是居里夫人的当年办公室和实验室,房间不大,大约二十平方,放满了实验器材。空间局促得令人惊讶。当然这比起当年她和皮埃尔发现和提炼镭的实验室要好很多。那儿算不上实验室。一间废弃的木棚,雨天漏雨,夏天闷热,冬天阴冷。没有研究经费,他们自己掏钱购置必备的仪器装置和实验材料。木棚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松木桌和几个炉台、气灯。没有助手,居里夫人必须自己用一根和自己体重体重不相上下的大铁棒去搅动沸腾的沥青铀矿,忍受实验产生的刺鼻呛人的有毒气体。而新元素的发现,新学科的创立就这样诞生。 现在所看到的居里研究所的建立也是历经波折,居里夫妇在获得诺贝尔物理奖后,向巴黎大学要求,建立专门实验室继续更深入的研究。巴黎大学出于扩大学校影响的考量,更希望居里开设一门新专业。在皮埃尔去世,居里夫人接任巴黎大学的教职后,力陈实验室是进一步研究放射性这个新的科学发现所不可或缺的。可巴黎大学仍屡次拒绝了她的建议。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一门新学科创建人,特别在注重实验的物理领域,连一个可供其进行实验研究的好实验室都没有,听起来简直是不可思议。这种态度连Pasteur Institute科学家们都忿忿不平了,他们表示愿意为居里夫人提供她所需要的工作环境。巴黎大学才在1910年匆忙同意,为居里夫人提供专门的研究所。这是她获得诺贝尔物理奖后的第七年。 居里夫人创立的这所研究所日后成为世界著名四大反射研究所之一,在放射性研究和应用领域卓有建树,走出四名诺贝尔得主。而居里家族本身也成了诺贝尔历史上的居里传奇,算上二女婿的诺贝尔和平奖,居里家族有五位诺贝尔获得者。 居里夫人喜欢自然,喜欢树木葱茏,喜欢绿草茵茵,她和皮埃尔最喜欢的休闲,就是在巴黎近郊骑车,或带着女儿们在大自然里玩耍,培养对生活的好奇心。博物馆后面有座小小的花园,不爱交际的她喜欢在实验的间隙来此小憩,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她的心血。她手植了菩提树,枫树,开辟了花圃,种上了玫瑰。一战中德国人炮轰巴黎时,她仍买花种花,曾经几发炮弹就落在花圃不远处,让她记忆深刻,记录在她自传里。 午后的花园轻风阵阵,花香袅袅,露台上放着居里夫人的半身像,她面对花园在沉思。身为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的女性,为了科研,她面对的是社会对女性的种种偏见和阻碍,也因为她波兰移民身份受到怀疑,甚至不公的待遇。她为了自己的实验得到资助,曾申请成为法国科学院院士,而在一番激烈辩论之后,因为女性的身份,她以几票落选。但就在同年底,她再次以自己的成就,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成了获得两次诺贝尔奖的第一人,也是迄今为止,获得不同领域诺贝尔奖的唯一。她以自己在科学领域的成就,重新定义了女性在社会中能发挥的作用,也启发女性对自身的认识。在她写的《皮埃尔 居里传》里,她没有为自身的不公而愤怒,只是惋惜种种障碍和阻扰,影响了研究上可能的新发现,呼吁社会对科学研究的重视,和对科学工作者的支持。 从中国到美国,职场中也曾遭遇过女性和移民身份所带来的困惑,也曾有过满心的愤怒,无奈和灰心。少时读居里夫人自传,为她的成就而激动,现在则更多体味出她字里行间那些为了突破人为阻碍,而付出的努力和艰辛。现实不总是我们眼中的公平存在,除了上街和抗争,我们也需要有所付出,具备与所要求权益所相称的能力。突然觉得居里夫人内在与愚公移山的类同:以个体一生的努力,也许无法抵达我们的理想国,但代代薪传的理想,是生存意义所在。 而理想坚守从来都是有代价的,为了专注科学研究,居里夫妇一度生活难以为继。当镭被发现,并确定其在医学治疗的作用后,居里夫妇无偿公布了镭的提炼方法,即使清楚利用自己发明获得的经济利益,可以使他们拥有梦寐以求的实验室。她把各类奖金全数捐献给所属的科研机构,自己甘于清贫的生活。他们夫妇都曾被提名授予法国荣誉骑士勋章,淡泊名利的居里拒绝了这一荣誉。正如爱因斯坦感叹那样,居里夫人大概是世上唯一不为名利腐蚀的人。 她在自传中说过:"一个人在条件不甚满意的情况下,仍然可以想办法改善条件,心情愉快地工作。" 外在的条件不能局限内心飞翔的高度。伟大的人和庸碌之辈的区别在于对理想的热情和执着。 1995年 居里夫妇的灵柩被移入圣贤祠,他们是实至名归的圣贤。 Comments are clo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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