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纪珍女士在母亲节的短文新作,“母亲”
母亲已过世24年了,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四分之一世纪前的景像。1984年下嫁来美国後,见到母亲的机会只能以「年」来计算,所以真正与母亲朝夕相处才23个年头,对她年轻时的记忆犹如昙华一现的感慨。 母亲正和一般女人ㄧ样很爱漂亮,当我才7,8岁时,她总爱到东园市场的舶来品店家买些髮油、髮夹,并对我说著:「做为一个女人要懂得妆扮,要温柔,讲话要轻声细语。长大选丈夫要相中老实的男人,千万别选好色、猪哥型的那一类!」。她还常在我耳边叮咛:「美男子中看不中用,有钱没钱不是绝对重要,只要能善待妳和孩子又肯努力工作就够了。」现在想起这一段话是多麽传统的思维。 等我长大後,吴家有女初长成,还觉得母亲的观念很落伍!自从我长成17岁开始,母亲不再每年替我买布料请裁缝师製作洋裙或衣裳给我,我喜欢跟著流行走,套上70年代大领衬衫配上美国牛仔裤,当时越战才结束3年(1955-1975年),美国非裔小捲蓬松的髮型席捲台湾,不听母亲劝导,先斩後奏的替自己烫个大蓬头,反正「流行」就是美!开学註册,教官检查髮型,确定女学生头髮不得超过耳下两指(国中时,女校生一律直髮,头髮必须剪到耳上一指),爱漂亮的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和教官硬掰说是「祖谱有洋人血统,所以头髮自然捲!」,教官严肃回答:「回去烫髮店拉直头髮,否则记大过一次!」。回家後还被母亲削(骂)了一顿,她说:「好好的头髮去烫个黑人头,怎麽看都不对秤!」。 母亲也喜欢黄金首饰,但是全身上下就是脖子上带著的半两金项鍊和手上的两钱金戒子,嫁给身无分文的大陆国军父亲,结婚时连婚纱礼服和结婚戒子都是借来的,就这麽和身著军服的父亲走上礼堂,照一张黑白照片以结连理。等了夫妻小俩口子存够了钱,母亲才得到一条金项鍊子和一只戒子。爱漂亮的母亲每年都到东园街黄金首饰店花一点工钱请金匠把首饰给溶了再打造成流行的式样,她还特别交代金匠不得漏掉一丁点金粉,半两的金鍊和二钱的金戒子都得在她眼前秤磅过才行。等到母亲凑足了私房钱,她就领著我在我20岁那一年买一条小金鍊给我。母亲的私房钱得来不易,她和眷村里的太太们都在家勾织外销的毛线小人衣袜,一双小人袜鞋$5块钱,外衣$15块钱,在家里除了买菜做饭,母亲永远坐在沙发上勾毛线,一本小笔记簿上写著密密麻麻累积的阿拉伯数字,她每一次加上一些数字,领到一两百块钱就有说不出的喜乐。 母亲是一位经历战争大时代下成长的炎黄子孙,在她的记忆里有东洋人(日本人)的生活习惯,又有闽南祖谱24代的中国明朝传统影响。她忘不了二战时期美国战机轰炸日本在台湾的军事基地,幼小的她跟著家人叁两下子就跑躲防空洞;她忘不了在日本皇民教育下读到小学二年级,1945年台湾光复後又开始学习国文和注音符号。她对传统女人遵守叁从四德ㄧ辈子嫁进大家庭服侍公婆有她先进的想法,她总是告诫我:「嫁给你爸外省人不必侍候公婆,在大家庭从早做到晚,婆媳问题永远存在。」,於是在父母的反对下,她自作决定嫁给了大陆国军父亲,溶入眷村文化,只讲国语,不用闽南语。唯一听到母亲讲闽南语是外祖父来访时才听闻得到这一对父女用闽南母语的交流。 母亲爱吃糖煮去皮蕃薯,也爱吃鱿鱼庚麵;她喜欢看电视转播的「美国选美小姐」竞赛节目,总是羡慕美国女人整齐洁白的牙齿,她搞不清楚为什麽美国小姐都有一付这麽美丽的牙齿,而作为台湾小姐最自卑的就是牙齿长成一付「暴牙」。事後来了美国我才告诉她原来美国小孩子到11、12岁都有做「牙齿纠正」。母亲对一位美丽女人的观察几乎是无微不至,可惜的是女人的青春很有限。 今天是母亲节,想起了母亲照片20岁初头的容貌,她穿著旗袍和高跟鞋的样子,晃如隔世,因为她对「美丽」的註解和以身作则,我在潜移默化中也享尽做为一位爱美女人的乐趣,能与母亲在近4分之一世纪的母女缘,对她的追思永远承载著无尽的愁绪...;。 层波隔梦渚,一望青枫林。 有鸟在其间,达晓自悲吟。 是时月黑天,四野烟雨深。 如闻生离哭,其声痛人心。 悄悄夜正长,空山响哀声。 远客不可听,坐愁华髮侵。 既非蜀帝魂,恐是桓山禽。 四子各分散,母声犹至今。 唐 李群玉 Comments are clos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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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ember 2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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