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说从前之二十一

也是「长辈说」！
─「红顶商人」的辛酸

我有个「长辈」，目前已近八秩高龄，仍然身康体健，望之如六十许人，活跃台湾政商两界，十分神勇。长袖善舞，一言九鼎，人誉当代「红顶商人」。固享盛誉，谤亦随之，他的八面玲珑，被误会为最会「见风转舵」的投机商人。

他对我很好，他是我长辈外，对我也很照顾，一度我也曾忝为他麾下重要的一员，常能亲沐教诲，受益良多。他的辉煌，我亦曾分享、参与、与有荣焉，故感触亦深 ，对人对他的讥评，并不公平。在其光芒背後，我曾看到他有不足与外人道也的无奈、无助、辛酸 …… 故也鲜为人知。

在集团内，我辅弼左右、职位已属高层。其周围虽一如国人企业，不乏奉迎附合之辈。或因我和「长辈」间特殊关係，或是我是非分明个性使然 …… 我并不像 其他同仁唯唯诺诺、对 长辈其云亦云 ……

我的这位长辈是当朝红人，和当局关係尤其菲浅 …… 而我却是当年如假包换，道道地地的新党拥护者，新党甫兴之时一度曾吸 引不少思治、求变、关心国事之士，我虽不涉及政治、理念却和新党相近 …… 故在当年新党活动中，常可看到我的身影 ……

集团员工不下万人，众目睽睽，我的行止，尤其出现在公开场合 …… 不久就被好事之徒打「小报告」；消息传到集团，很多要好同仁为我杞忧。我的拥新党行动，显和老闆主张公然唱反调，是对老闆的大不敬 …… 大家预期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长辈毕竟是长辈，他能今日被拥为「红顶商人」自有其处事独到之道。不久他就约见了我，对我这不听话的晚辈，他并未大怒或斥责。只是委婉告诫我，看事不要意气用事，只看一面，必须面面俱倒，方下决定。要知我身份已和一般员工不一样，可谓动见观瞻。他不会干预员工个人政治倾向，但若引起不必要困扰，则言行之前必须叁思，否则对自己、对老闆、对公司都不好。他更提醒我，我在集团内更负有承上启下传承之责 …… 易地而处，我更应明瞭他的处境，我在集团已非叁天两日，当然已有灵犀，懂得他对我说这番话的心意 ……

生意人最怕局势不安定，当然比常人更敏锐感应政局变化 …… 若和政策背道而驰，轻者惹祸，生意难做，寸步难行，重者遇到大变动，可能多年心血，一夕间化为乌有，长辈过去有过刻骨铭心切肤之痛，每次提起当年辛酸，仍有血有泪 ……

长辈出身书香门第，惜逢战乱，其兄毅然从军，他亦为了减轻家中负担、贴补家计，辍学赴沪学生意。或是天生做生意长才，做人乖巧，很早就在十里洋场脱颖而出。他曾跟我道及，那时初学生意跟著师傅跑、是没薪水的。若没得师傅宠爱，休想学得半点窍门。他当年度前度後，勤奋不在话下。初时寄回家用，都是他将店里弃捨废物整理换钱存下来的，还有客人看他伶俐的「打赏」。他很小就知道，在人面前要体面，反应要灵光。他为给客人好印象，每晚都将明天要穿的衣服压在床板下，睡上一晚，翌日浆过的衣服就显得笔挺 …… 老闆师傅客人见他孺子可教，多加提携，长辈比谁都早出师。他也果不负众望在上海不久就混出了名堂 …… 廿岁衣锦荣归，返回故里创业，在神州易手前，长辈在故乡开的百货公司已是当地最享盛名，最具规模的一家 …… 几位弟妹遂以得到更好的教育 …… 家境正见改善，长辈亦见光宗耀祖 …… 内战战火己临故乡……

倥偬间，长辈一家仓促随著大哥来到台湾，面对偌大产业，多年心血一夕间弃之而去，长辈何其不忍，为之曾天人交战及争执。後来證明，中共当年反商，对资产阶级尤具敌意，当年不走，下场更惨！这次打击，给长辈很大教训及启示。商人无助，岂经得起政治、政策变向？长辈告诉我，他永远忘不了那告别故乡一幕 .... .几年前他曾返乡，再次衣锦荣归。旧地重遊，抚今追昔，仍感唏嘘 ……

来台後，从头做起 …… 上海帮的背景，加上能说善道 …… 不久在迪化街又见八面玲珑.... .在异乡白手兴家并不容易，集团成形前，长辈有过几番起落，搞过不少生意。从中他更体悟昨是今非，成功之道。基本面是立足「根本」，必须点滴皆辛苦，要靠它「吃饭」，长辈迄今财产何止亿万，仍然勤俭如昔.... .但事业要「旺」，要风来风，要水有水 …… 则更需知风向掌其舵，把握机会、顺势而为 …… 为「商」不宜和「政」鬥，尤其不和当道人物唱反调。配合政府政策发展，广结善缘，加上消息灵通，沟通无碍 …… 不仅正行生意可保无忧 …… 更因朝中有人，呼风唤雨好修行，对企业、集团都有帮助 …… 西瓜效应、锦上添花、他从小就有「体会」 …… 但更鲜为人知的是，他对失意政坛老朋友的「人情味」，他知道如何做到「雪中送炭」 …… 故长辈一直是活跃政商两界不倒翁。只是其进退之间，一般人难以理解其有多少无助、无奈与辛酸。集团兴衰、万千员工家小生计 …… 当年故乡那一幕记忆犹新，不能让它重演！

有谓「政治归政治、生意归生意」 …… 以我的多年职场生涯所见所闻 …… 这是有成人仕言不由衷的违心论 …… 做生意岂易和政治毫无瓜葛？更是互为表里。商人不一定须靠政治庇护或会走门路而兴旺，但硬不和政治、政策亦步亦趋而能顺顺利利「大发」的也几稀！长辈的故事或能给我们一些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