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偶然读到一些日本人用汉语写的迴文诗作,使我在见识日本汉语文学方面的视野又得到进一步拓展。同时,更使我对汉语在外国的立足,也有了一层既深且远的认知。
根据历史渊源得知,在东南亚受到中华文化影响至深至钜的,共有叁个国家。这叁个国家就是:韩国、日本和越南。而这叁个国家当中,在汉语应用方面,除了韩国和越南这两个国家,分别於十叁和十五两个世纪开始,刻意排除对汉语长期一直使用依赖,致而独自创造了一套适应其本国的新文字「谚文」和「喃字」,而剩下来的日本,直至今日尚且维持沿用约为百分之六十至七十的大量汉语,这些汉语,一般惯常都出现於其本国的公共媒体、著作和文学作品中,後者的文学作品就是被称之谓汉语文学。 在日本的汉语诗歌文学体裁中,有一种诗体唤作「迴文」。所谓:「迴文」,那是一种文字上的构思与巧妙运用的匠心设计。说清楚一点,那就是一个词彙,不论是从左至右,又或是从右至左,来回倒读都可读得通顺和有意义。譬如:“月明”,倒读就是“明月”、“风凄雨冷”,就可以读成“冷雨凄风”、“临窗”可读成“窗临”等。 迴文,若是追溯它的年代历史存在,它是始创於中国的六朝。而日本素向是受到中华文化的薰陶,说其迴文诗体创作,是从中国传入,然後再略加修整,继而演变成为日本今时的迴文诗体裁,那是绝对合情合理,站得住脚的一种假设推理。 日本汉语的迴文诗歌体裁创作,计有《晔歌》、《坤歌》、《瀛歌》,和五、七言绝句。 《晔歌》与《坤歌》的定格虽然相似,同是:叁、四、叁,惟两者在创作内容性质方面有所区别。因为前者是属於一种「俳句」形式,而後者则书写世间诸等事项,内容性质都没有受到固定规划限制,因之其内容更见显得宽广。且看下面的一个例子: 【坤歌】说客 寻静莊。康平过客,说无常。 (迴文倒读成七言绝句) 康平过客说无常 客说无常寻静莊 莊静寻常无说客 常无说客过平康 【晔歌】钓叟醉 酒有愁。浮舟钓叟,醉流尤。 (迴文倒读成七言绝句) 浮舟钓叟醉流尤 叟醉流尤酒有愁 愁有酒尤流醉叟 尤流醉叟钓舟浮 这种被日本称之谓“歌”的诗体,其实正是中国迴文诗里的“鸳鸯交颈十字迴文”体,只不过其在创作方面略有所差异。所谓差异者,那就是《晔歌》与《坤歌》在前头要先来添个“歌”的诗。而“鸳鸯交颈十字迴文”则没有。 至於《瀛歌》,则它的诗裁定格是为:叁、四、叁、四、四。而《瀛歌》这种定格,乍看来却又有点像是《元曲》的曲谱。例如下面一首题为《墨古香》: 墨古香,清韵风中,诗作兴。酣春探句,吟月飞声。 (迴文断句倒读) 声飞月,吟句探春,酣兴作。诗中风韵,清香古墨。 这首《瀛歌》体裁不单止精短,甚至其风格,令人感觉到都有点儿与《元散曲》十分相似。它的迴文创作手法,就恰如中国迴文诗中的所谓“全篇迴文”,又或是“通体迴文”。惟日本这种迴文诗,就其声韵推敲看来,却没有像中国的迴文诗创作所订的规划得那麽严谨。原因是,在中国的迴文诗中的要求,在声韵方面,不论是正文或是倒读,其声韵都要押对,丝毫都不可苟且。而相反,读这首《瀛歌》,则发觉它除了在正文里押对声韵之外,倒读过来的规格就略有所变更。不过,俗语也有云:规矩是由人定的,这个以我想,若然是真的话,此举又或许是日本人,他们不喜爱受到中国对於诗词过多的声韵限制亦未可知。 《瀛歌》,除了原来传统的规格:叁、四、叁、四、四体裁外,还有一体唤作《添字瀛歌》,它的歌谱定格,是在原来的《瀛歌》首句增添一个字,致使原来的规格进而演变成为刻下的:四、四、叁、四、四。歌例如下: 师老头光,天半月明,诗作兴。情多酒美,伤感飞声。 (迴文倒读) 声飞感伤,美酒多情,兴作诗。明月半天,光头老师。 除了上面例举的迴文诗作外,在日本的迴文诗里,还有《迴文七绝》与《迴文五绝》。例如:《秋听》。 吟蛩乱点雨淋淋 醉听闲情幽梦寻 寻梦幽情闲听醉 淋淋雨点乱蛩吟 疯颠舞 翁醉舞颠疯 浩歌酣兴穷 穷兴酣歌浩 疯颠舞醉翁 此外,更有一种体裁唤作《十四字脱卸连环体》与《辘轳体》。前者创作的手法就跟中国迴文诗的《半句顶针回环体》如出一辙,没有甚麽差异。如以下的一首七言绝句《思悲君》: 思君悲恋诉情迟 恋诉情迟花已移 花已移时寒月照 时寒月照思君悲 这首诗的用词工整,意雅清新,平仄对贴,一韵到底,堪称得上上乘佳作。这诗可媲美於宋秦观的迴文七绝《客怀》。诗如下: 静思伊久阻归期 久阻归期忆别离 忆别离时闻漏转 时闻漏转静思伊 《迴文辘鲈.暮山晴》 暮山晴,清风好月,伴诗情。 伴诗情,风好月清,吟骨轻。 吟骨轻,好月清风,杯欲倾。 杯欲倾,月清风好,暮山晴。 这《暮山晴》是以《晔歌》的:叁、四、叁作为定格。每句皆以末後一句向前移,作为下一句的首句用,以此类推。然後中间四字也要求依次轮番变动移位,以四首规限作为一个完整的辘轳格式。惟至终,末後一句叁字,必须以首句的前叁字作类似《捲簾式》诗体做结尾。像这样所谓“辘轳体”,试翻阅中国的迴文诗史里,确实是未曾见过,想应是日本人自己独特研创出来的一种文字遊戏的诗裁而已。 在日本人其所创作的上述汉语迴文诗中,我们不难发觉到一点,那就是,在所有的诗歌里,他们总喜欢用“鸳鸯交颈迴文”手法`和偏向於短诗创作。无可否认,日本的迴文诗是受到中国迴文风格所影响,纵使偶尔读到他们的诗歌里所用的声韵,未必全合理想要求,惟退一步想,毕竟他们是外国人,而以一个外国人身份来写中国汉诗,那已经是不简单,实属难能可贵。当然,如能做到中规中律,十全十美最好,如无的话,我们也不要对他们过於苛求,因为他们已在无意中为我们发扬中华文化尽了一片心力,他们的迴文诗是值得我们国人去对它作一番研读,同时在技巧创作上的相互观摩。 二零一叁年六月廿一日於一笑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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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uly 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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