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兰的外婆今年暝寿应该是117岁了,96岁过世也算高寿,ㄧ转眼21年逝去,她绝对想不到从她出生的100年後世界出现了不少女性总统。
外婆本名「林金凤」,一个大字都不认识;比我在河南潢川的奶奶好ㄧ点,奶奶乃「陈氏」,曾奶奶是「窦氏」,连个「名」都搭不上边。听我爸说:外婆一听我出生下来是一名「女娃」,正在洗衣板手搓衣服的她,狠狠地把湿漉漉的衣裳往肥皂水一丢还咒骂著。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外婆新婚当晚才见到矮她一个头小个儿的外公,外公家业是做皮鞋的,结果他偷工减料,用猪皮带替牛皮,貍猫换太子这样呼咙,顾客不上门了。 遊手好閒的外公喜欢庙会,可热心的,总带一堆神纸旗叫孙儿门蹲著用浆糊贴到细竹根上,贴一捆赏五角钱。外婆担当起「糊口」的责任,养鸡餵鸭,还有两条黑毛猪,大舅舅在日据时代才小学就得半工半读在铁路局打工。从我记忆开始外婆和外公就吵得没完没了,我爸总说:这一大家子全靠一位不识字的外婆撑起来。每次回宜兰,父亲老是準备一些钱叫我带上孝敬外婆。 我上小学暑假回宜兰,写功课,外婆好奇的问:妳看得懂字吗?我瞄她一眼,用流利的闽南语说:妳看不懂,我懂!於是她到房间拿一张报纸问:你读得懂?我可更得意了,说: 大家都懂!我喜欢看外婆梳妆,每次去寺庙拜拜,她会把最好的一件灰花旗袍穿上,木盒里有两面小圆镜,她把稀疏微捲的长髮,梳了又梳,用细棉线,小心翼翼,一圈圈紧绑成马尾,再捲成髻,然後两手各一面镜子照前照後,好像回到少女怀春那个爱漂亮劲儿。每到黄昏,外婆一定拜神祭天,我们的饭菜先祭拜神明,外婆有很多事情请示,手握两片半月形木块,往地一抛,ㄧ面朝上一面朝下就是「yes」,两面若朝上或都朝下,这下子晚饭有得等,大家站在外婆後头,每手一支香,就看著她又求又抛,儿孙辈早已饥肠辘辘,头晕眼花。 21岁我开始在贸易公司做英文秘书,有一回去看她,就把半个月的薪饷塞到外婆手里,说:我会赚钱了,不必靠任何人养。外婆凝视著我,那双「不可置信」的眼神,带著微笑,再看著手上一捲钞票,沈默无语。走进房间,她把手勾一年的毛线被毯折好交给我说:这是我给妳的嫁妆,然後递上一张皱折的红纸头,是一张算命得命盘纸,上面圈著:18岁嫁人。我读到自己的名字才恍然大悟,原来外婆希望我在中国历代男贵女卑的传统下长大嫁人,相夫教子平淡过一生。她的一生没有选择,没恋爱过,就这麽样的老去.... 而我当时正沐浴在无止尽的青春恋情中,享受做美丽女人的得天独厚。 最後一次回台湾看到外婆,96岁的她已被医生宣判「消化道不再运作」,抬回家等候办後事。最难过的大表哥哭道:外婆在艰辛的日子,每天牵著他的小手沿著铁道拔「猪菜」餵猪,洗衣服,马不停蹄。儿孙满堂在跟前日夜轮流看守,根据传统孝道为她诵佛经,继续餵流质食物,为她擦洗。外婆看著我,清醒的脑子泪流满面,无言相对。我只能麻木地望著她,想起她的人生如梨花一般花开花谢,美丽为谁? 玉容寂寞谁为主? 寒食心情愁几许。 前身清谵是梅妆, 遥夜依微留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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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看到杨柳是在外婆家宜兰。火车从台北出发半途中就沿著太平洋,经过屹立在海中的龟山岛,听著普通火车(慢车),铁轮在铁轨发出的链条敲碰声响;电线桿的电线随著车速上下连接移动像极琴玄般结奏性的奏起「绿岛小夜曲」.....
儿时的宜兰很像日本的京都,日本人在市区内把水道沟渠做得像画中的小桥流水,沿著沟渠就是一株株的柳树,弯曲的柳桿拖著一根根的柳条儿无力划在藻绿的水面遊盪。沟渠不宽,每隔一百呎就築一座弯月小石桥刻上「昭和」年代。有几户残破的日式建築空在那儿长满了野草,成了我们玩躲迷藏的好地方。 外婆家是个好玩的地方,光是表姊妹和表兄弟就是10来个,在台北眷村讲国语,听得懂各种大陆北方方言,ㄧ出眷村那个时代得会讲闽南语。受日本皇民教育的舅舅和舅妈们日文说写流利,在家神坛上祭拜的是祖先牌位,孔明,关公,观世音菩萨。祖谱很详细的记载著:外婆是24代从福建靖邑县,外公是24代从广东梅县渡海来台,这算一算也近四百年,应该是避难,离开战火,中国历史改朝换代不少。我父亲在我小时侯的记忆里就不断重複的告诉我河南的祖父,曾祖父的名子,虽然从未谋面,刚开始学会写字就先学会写他们的名子,应该是中国人的「认祖归宗」吧! 2002年,我捧著父亲的骨灰回河南的潢川老家,有一条川河是大别山的支流,流进潢川的南城和北城,川上有一座明朝时期建造的大石桥,父亲告诉我他小的时候在川中游泳,被裹小脚的北方奶奶棍打,奶奶怕他出事,生了九胎只存活叁胎。胡同後头有靠庙宇的小湖,冰冻寒天,北方孩子们脚底绑一块冰片就这麽在湖心溜冰....中日战争爆发,10岁的父亲跟著家人偶尔避难,看过在川河中的弃屍,那是一个经历近40年国仇家恨的大时代,从1886年的八国联军到父亲1925年出生,中国割地赔款.....17岁叄加「十万青年十万军」号召,抗日尾声後国共内战,随国军撤退台湾。不敢想像父亲身处的动盪时代,不敢想像中国历代民族大迁移的景像。 当父亲的骨灰终於 下葬在他日夜思念的母亲墓碑旁,只听见乡人们喊著:二少爷回来了!二少爷回来了!回到他母亲身边。我父亲在世总是说我们的外婆高大的骨架让他想到他大陆河南的母亲。唐诗中用柳树形容心境,柳树在诗人眼中有ㄧ种无言与无助的愁怅,或许柳树青青的宜兰在我天真无邪的童年是这麽的柔美,目击当时眼前的潢川,时光流逝,人事变迁,无限感慨,时不予我。带著父亲口中对河口南潢川的苦思念,仅留「土ㄧ杯」还乡,我再次泪流满腮....... 人言柳叶似愁眉, 枝嫋轻风似舞腰。 柳丝挽断肠牵断, 彼此应无续得期。 货币政策下的经济,通货膨胀,物价上涨是必然。偏偏就是年轻时少ㄧ根筋,从来没感觉到「通货膨胀」的威胁;只知道薪水在涨,前途突飞猛进,能吃能喝能玩能睡。以前老爸说的:国共内战,中国经济崩溃,国民政府发行「金元證」,那通膨的厉害,简直是早上才买的ㄧ只老母鸡的价格,隔个明晨只配买两个鸡蛋。我外祖父活的时候总抱怨:给日本人统治50年的时候,总把钞票ㄧ捆ㄧ捆绑起来藏在床下的皮箱里,没想到国民政府接收後,新台币换旧币,一换给换穷了!那麽听朋友说过:上海的「鸡毛菜」八零年代是叁毛钱ㄧ斤,现在的鸡毛菜八成要用抢购,一句话,纸钞印多了嘛!要等鸡毛菜长大还没印纸钞来的快又狠呗!
20几年前到 King Sooper 超市可以去要到ㄧ桶冷冻猪肠,回家自己清洗。现在到太平洋超市或韩国超市,ㄧ磅要快叁快美金,在餐馆点个「五更肠旺」简直是「寸肠寸金」。以前和几个大陆留学生太太群约好到波德市(Boulder)的屠宰场去拿整副猪头免费索取,碍於中西文化差异,怕我的洋老公ㄧ打开上层冰箱冷冻库,与ㄧ双哀怨的猪眼对视恐晕昏过去,於是打消念头。现在想想,这冷冻猪头肉韩国超市ㄧ小包约七块美金,看来还是去Costco 或 Sam's 买只现烤肥鸡也不过$4.99,吃鸡度日可能在这经济不景气下算最佳选择。 2008年美国次贷风暴引发的房产泡沫,八年前的丹佛,掛牌卖屋成街成市犹如「万家旗」,大家手上有房产投资的是哀鸿遍野,从拉斯维加城市价码的「腰斩」到大丹佛城市的「截肢」、「断手断脚」惨不忍睹。有现金者趁机入场,挥大刀入市,面不改色,毫不留情,本著「此势不赚何时赚?刀若留德没财进!」我与女友人 算得上是女中豪傑也惊慌失色,几 乎ㄧ败塗地;不少人经历「黄樑ㄧ梦」财产化为乌有!我是节节败退,眼看粮空弹尽,所幸向台湾小妹求援,这才缓过来,回过神!现在想起来仍胆颤心惊。 美国印钞机起动叁轮,(当然中国比美国印钞票有过之而不及),接下来日本,欧盟.....市场纸钞多了,连带通货膨胀就来了。若薪资不怎麽涨,物价还在涨,那麽就裤带拉紧好过冬。几家欢乐几家愁!这年头,老闆难做,打工辛苦,股票不稳,投资利少,定存息少。退休长者们领固定退休金最怕就是「通货膨胀」。我发觉我以前喜欢买新鲜的生鱼片回家品嚐,现在好一阵子没吃了。看著好友在日本po来的生鱼片大餐才美金14块,嗯!日本大概比我们更惨!哎呀,老祖宗的话拿出来安慰ㄧ下,「比上不足,比下有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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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纪珍女士近照 Archives
August 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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